如何成为走地散仙

【默竞】星罗棋布

竞日孤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。往时千雪探他脉,犹能知他虽是病态,却五行互补,阴阳两调。如今随便一个郎中搭脉,开口便是“似有似无,至数不明,阴阳诸虚”,再观他面色如霜,气血两亏,有心者则劝他多加调养,切莫再伤身体,无心者则委婉提醒他如若有空,可看看风水了。郎中药方开毕,提着木盒走出庭院四处张望,见这三进的大院中毫无人气,穿廊竟也无下人往来忙活,本想抓个人提醒用药,眼下却只能叹气离开。庭院在夕阳下静默良久,才闻得有客敲门。

学童来请竞日孤鸣:“师匠,今日还下棋吗?”

竞日孤鸣正坐在窗前凝神思考,面色苍白如纸,见来人是学童,抬抬手让他进来。

摆在竞日孤鸣面前的正是一盘棋局,余晖斜斜入窗,耀得棋盘星星点点。学童凑近观视,他年纪虽小,棋艺却好,他见这棋盘已到残局,双方形势胶着,纠缠不已,凭借他的对弈经验,却是思考不出对策,亦或师匠从未对他们摆过此局。

他拧着眉思索,道:“师匠,这残局难解得很。”

竞日孤鸣轻声道:“这局是师匠败了。”

“这瞧着便是死局,我看无解。”

竞日孤鸣闻言笑过一声,又拿扇子点他鼻子:“是你个小娃儿学艺不精,看不出败局已定。”

“不对啊师匠,这明明是自弈,怎能说是自己输了呢?若是这残局黑棋胜,说到底也是师匠赢了。”

竞日孤鸣摇摇头:“红棋胜了。这盘棋是师匠多年前与人下的一盘残局,师匠是黑棋。”

学童更是惊奇,再观棋盘,这分明是江湖排局,红棋已被黑棋步下天罗地网,若是谨慎行棋,姑且还能步步为营,弈至和棋,但若稍不留意,便会马失前蹄,顷刻翻盘,更遑论取胜。师匠棋艺高超,这排局更是古谱上的难解之局,解局的同时还能赢过师匠,可见这名对弈者棋艺已臻化境。

“师匠,这红棋是怎么赢的?”

“放心,若要听得懂这局复盘,小娃儿还要再学上十年。”

学童想反驳,又不知怎么说得过他这揭人短处的师匠。细细揣摩棋局,还是没有任何收获,他小小的脑袋不禁疑惑:“与师匠对弈的人是谁?也会来棋馆同师匠下棋吗?”

竞日孤鸣一愣,没说话。学童从师匠脸上看到一种奇异的表情,他年纪还小,尚且不能辨析那是一种什么情绪,似感慨,似怨恨,似不甘,又似怀念。

没多久,师匠扶着木椅站起来,摸了摸他的头:“去棋馆吧。”


竞日孤鸣退隐至柳城,开了一间棋馆。这地方乃是这一带的繁华之都,好行文人之风,自古以来多出能人雅士,群英荟萃,卧虎藏龙。竞日孤鸣选在车水马龙的龙雀街,虽然铺面考究,院落布局皆见巧思,但这般样式的院落在柳城不计其数,又坐落在人头攒动的龙雀街,反倒显得平平无奇。

开馆那日,文人墨客都来一较高下,竞日孤鸣面对等在门外的众人,只说自己开棋馆是为了收徒,若想跟他对弈,只能成为他的徒弟。慕名而来的棋手见他这般倨傲,便是想求败,也翻着白眼走了。这棋馆刚开张便赶人,冷清了好一阵,竟也真的引来想学棋的孩童,加之竞日孤鸣授棋独有一套,慕名而来的学童也越来越多。扶着他那学童只觉师匠今天脚步虚浮,他边走边问:“怎地今日师匠这么晚?我跟师兄们都等急了。”

“师匠身体抱恙,要不是你来请师匠,师匠还想告假呢。”

“师匠最会躲懒,前日学行棋,师匠只讲了半个时辰就同侍棋喝茶去了,徒留我跟师兄拿着棋谱吵嘴。”

“师匠身子不适,你不关心师匠,还挑师匠的错处,师匠要伤心了。”

“师匠平日揭起短来可是中气十足,一点不像病的样子。保不齐是师匠为了躲懒骗我呢。”

“只怕师匠这回是真病咯。”

一大一小刚进前院,侍棋便迎上来:“师匠,今早来了名少年,说是想与您下一盘棋。”

“哦?我只收徒,不赌棋。”

“他来时我已说明,但他执意要与您下一盘,屈尊为徒也无大碍。”

“屈尊?哈,当真是少年郎。这娃儿叫什么名字?”

神弈子。


竞日孤鸣步入棋馆,抬眼便见一名青衣少年。他的身影叠在少年的背影上,纷乱、喧闹霎时归于死寂,人间恍惚数十载,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。那年金碑开局,十六岁的北竞王意气风发,傲视群雄,二十三岁的神弈子不动如山,斩将刈旗。

那少年转过身来,见师匠神色有异,也不急开口,作辑行礼。这少年黑发如瀑,剑眉星目,丰神俊朗,引得旁人侧目。两人相对良久,竞日孤鸣才看清眼前是何人,他问:“少年,你为何称自己为神弈子?”

少年皱眉,他以为玲珑棋馆的师匠怎么也是个不失礼数的人。他说:“我已胜过柳城所有的顶尖棋手,这个名号我担得起。”

“是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既已得神弈子的名号,何必来寻我这一介庸人弈棋。”

“师匠说笑了。我虽没有与您下过棋,但我与您的学生下过棋。”

“此话怎讲?”

“棋师授棋,会先用一种方法教学生领悟,再逐步教授其他行棋方法,学生则徐徐图之,积少成多。师匠授棋却不同,您察觉每位学童的天赋,分别教授他们不同的棋路,培养与其相适的行棋风格,将其合适的变为其擅长的。天分得到释放便不拘于定式,您的学子每每着下妙棋,有时连我都措手不及。几番切磋下来,我便认定您的棋艺或许胜于柳城里所有棋手。”

“学子随天分创造妙手,已经不是我能教授,与我何干?”

“但您却造就了天才。”

竞日孤鸣大笑一声:“小公子此番话语漏洞不少。无妨,来吧。”


侍棋手脚麻利端来棋盘棋蛊,楚河汉界泾渭分明。学童们见师匠破例与人对弈,扔了棋谱一哄而上,堆在棋桌旁边,师弟叠着师兄,师兄背着师弟,你一句我一句,叽叽喳喳,指指点点。学童嘴贫,问师匠:“师匠,您今日身体抱恙,用不用小徒帮忙?”

“不用,你已经在积极地帮倒忙了。”

果不其然被师匠堵回来,学童撅撅嘴,拿豆大的眼睛觑这个叫神弈子的少年。尚且不知他棋艺如何,但观其神采奕奕,面对师匠毫无惧色,这棋馆里却是找不出第二个如此风采的人。

竞日孤鸣等他坐定,道:“我不欺负少年郎,小公子先手吧。”

少年何等气盛,不甘落后:“师匠不必礼让,我对自己有信心,还是师匠先手。”

“那我就不推辞了。”

竞日孤鸣有意搓他锐气,开局建立攻势,设下杀圈,少年警惕非常,落子转危为安。约莫三十手时,双方已呈排山倒海之势,步步杀机,处处设玄。竞日孤鸣道:“这几着解杀还杀,还算不差。”

少年笑笑:“只怕我让师匠惊讶的时候过早了。”

只见少年修长的手指翻飞游走,连弃双炮再弃一车,再进车杀局,局势扭转,杀向中局。

围在一旁的学童惊呼出声:“这是江湖着法!”

“师匠,他诈你呢!”

“别被骗了,他狡猾得狠!”

原以为这少年丰神俊朗,棋路若是凶险必定绵里藏针,不料开局着法便诡秘非常,江湖排局的浓郁杀意扑面而来。一群孩童你来我往,争论不休,与少年交过手的凝神分析着少年的功夫,没交过手的则七嘴八舌议论着少年的棋路。

侍棋站在一旁垂目观察,没有说话,她眼见师匠在少年着下这惊人的一手时恍神了。


“轮到王爷了。”神弈子提醒道。

十六岁的竞日孤鸣抬头,面前的青年神色从容,难察情绪。

方才这名叫神弈子的青年连弃双炮再弃一车,进车杀局,想营造逼杀的假象诈他的子。竞日孤鸣平时练惯了古棋,无聊时会研究江湖棋局,他对这种江湖着法颇为了解,却没想到在金碑开局的对手身上见到。竞日孤鸣自开局以来遇到的皆是学艺不精的棋手,或是学艺有精的也不够他精,这名自称神弈子的青年款款而来,邀他先手,没想到下手快似飞刀,诈兵之计狂风骤雨般袭来,打了他个措手不及。

“公子对江湖着法如此熟悉,想必赢过不少茶馆酒肆的民间高手。”

“王爷谬赞,我只不过是闲暇时略有研究罢了。”

“哦?那么神弈子师承哪位棋师?”

“我来自墨家,弈棋是自学。”

“自学?小王纵是有弈棋天资,也要跟夫子学习行棋,公子若真是自学,只怕是盖世之才了。”

“是不是盖世之才,王爷一试便知。”

竞日孤鸣见面前的人泰然自若,眼神坚定,深吸一口气,隐隐感觉到体内的血气充盈。

他围魏救赵,取出神弈子欲除之子,于楚河之界步下诱敌之计,再声东击西,请君入瓮,引得红棋落入西北之地,形成合围之势,一举扑杀。神弈子见他杀法凶猛,却是气定神闲。他兵分两路,一路巧妙渡河,偃旗息鼓保留兵力,一路单刀直入奋力搏杀,险象环生之处妙着频出,化险为夷,同时青山不损,寸步不让,这中局虽然看似红棋失利,实则龙争虎斗,势均力敌。

到了残局,竞日孤鸣额头已冒出薄薄细汗。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,双手扶在双膝旁,凝眉思索,神色谦恭。然其浑身散发一种气吞河山的气势,乍看之下,竟有王者之姿。他抬眼,神弈子正定定望着他。此人一袭青衣,一尾青发,由于年轻,亦或由于游巡四方,并不华贵的衣衫被他穿得神采英拔,衣袂脱尘。旁人望去只知他英姿勃勃,竞日孤鸣望去,反而知他一双眉目早已凌驾人世间,超然而淡漠。神弈子身上有种令人毁灭的气质。

神弈子从竞日孤鸣的注视里注视竞日孤鸣,竞日孤鸣不知道的是,神弈子看的不仅是他的棋路,还有他看似病弱的身躯,他浑厚而强劲的内力,他死去的家人,他温和而寒冷的亲情,以及他们两个的未来。很快,他垂下双眼,一切尽收眼底。这个王爷不是他要找的人。

这次轮到竞日孤鸣提醒他:“公子出神了。”

“这是我唯一一次在对弈中出神,也会是最后一次。但是,值得。”

残局攻守反而不似先前杀机四伏尔虞我诈,棋面已成胶着之势,双方你来我往,着法都是相似的细腻绵密,神弈子偶尔突发奇招,诱得竞日孤鸣疑兵又空城,站在楚河边上寻找他的衣角;竞日孤鸣密针细缕,一步数变,在神弈子的战阵中排兵布阵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局势变化反复,二人双手纠缠。

只是越至尾声,竞日孤鸣总会被神弈子的诱敌之计勾去,这神弈子的棋路有种诱人的魔性,竞日孤鸣明知那是迷雾陷阱,是唬人假象,却总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他的天罗地网,直至最后,他化险为夷的手掌已逃不出神弈子的五指了。

交错的两手在汉界上方相触,神弈子鸣金收兵:“王爷棋艺果然了得,此局胜负难分。只能和棋。”

坐在一旁观战的棋手盯着棋盘看了几秒,哗然炸出巨大声浪,所有人都在为这盘此生难见的棋局惊讶兴奋,情绪激动难以自制,有棋痴爬上坐席的软垫流泪呐喊,更有棋手冲上前来质问默苍离,掌声雷动一浪叠过一浪,人群面红耳赤。

竞日孤鸣坐在位子上,静静地盯着棋盘上的残局。他依着神弈子的棋路,看见自己弃卒保帅,丢盔弃甲,舍弃身旁所有棋子,单枪匹马杀入战围,一时得胜,又看见自己穷途末路,孑然一身,最后却死于身后空无一人的寒冷。良久,他笑道:“是小王输了。”


弟子学童忽然噤声,纷纷抬头望向师匠,努力理解着师匠口中的称呼。侍棋见师匠顶着病体同少年下了半个时辰棋,正自心焦。与他对弈的少年抬头看看师匠的神情,又低头看看棋盘,大为不解:“师匠明明赢了,怎么说自己输了?”

学童一个个瞪大双眼望着竞日孤鸣,这些孩子经验尚少,这盘棋下到中局后期,他们就已经看不懂这看似简练却深奥的局势。师匠更是一言不发,着了魔似的行棋,其气势、手法都与先前不同,好似变了一个人。少年中局还能勉强应对师匠的攻势,到了残局,他在车炮卒的变式中失了先机,被师匠吞得无处可逃,最后只能认负,但师匠却喃喃自己输了。他未及细问,便见师匠神情突变,一手按住胸口,一口血吐在棋盘上。

“师匠!”

“师匠!”

叠在一起的孩童四散如花绽,年纪大些的师兄反应快,带着两个伴冲出棋馆找医馆,年纪小些的哪里见过这场面,只吓得愣在原地,更小的学童见师匠突然吐血,担心又害怕,拉着师兄的袖子哇哇大哭。师兄把师弟一把捞起,师弟推搡着小师弟,椅凳被动作碰倒,茶杯瓷具叮当作响。对弈那少年见状企图安抚学童无果,又见竞日孤鸣面色惨白,更是心急如焚。侍棋拉过竞日孤鸣手腕把脉,又见其脉象甚微,几不可感。

她稍稍一按,往竞日孤鸣体内注入内力。竞日孤鸣扶着棋桌喘气,缓了许久,脸上才回转一丝血色。他摆摆手:“方才回过神来,心神激荡,让小公子见笑了。”

又转过头恐吓学童:“小娃儿,你们要是再吵闹,师匠我就要一命呜呼了。”

四下里总算安静下来,竞日孤鸣让侍棋去煮安神汤,顾自擦干嘴角的血。他再看这血迹斑斑的棋盘,才知道自己方才入戏太深,像当年一样。

“师匠,您身体可有大碍?”

“劳小公子费心,我身体一向不好,老毛病了。”

少年点点头,见他一直盯着棋盘,又问:“师匠与在下对弈时,可是想起什么人了?”

忖一下,“没有,只是出神了。小公子这棋艺还需精进,要多加学习啊。”

“那夫子可愿收我为徒,指点我的棋艺?我方才来时便与您的侍棋说过的。”

“我开棋馆就是为了教授棋艺,你若想学,明日便可来。”

“多谢师匠!”少年自诩天才,在柳城难逢敌手,今日一败让他颇有领悟,更让他对这名师匠的棋艺抱有极大的兴趣。对弈中,他隐隐感到这是一盘旧局,师匠下手迅速,毫无破绽,甚至不经思考便落子,可见他对这盘棋已经烂熟于心,各样的变式、奇招都事先思考过,只是他不知道个中渊源,直觉师匠也不想提。那么便不提好了,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。

他望着那盘着法精妙的残局,叹道:“我今日落败,看来神弈子这个名号要易主了,师匠才是当之无愧的神弈子。”

谁知师匠也望着这盘棋,他又有些出神了。

他苦笑道:“可惜。你和我,都不是神弈子。”


少年走后,侍棋和学童担心师匠的身体,闹着要送竞日孤鸣回家。竞日孤鸣推脱不过,被大大小小的孩童簇拥着回府,到了大门口,几个孩童对他又抱又拽。他终究还是喜欢热闹的。他蹲下身:“师匠要休息,你们不能再跟进来了。”

“方才郎中说师匠需要调养,我们准许师匠明天不来。”

“那准不准许师匠后日不来?”

“准了!这个月都可以不来!”

“哈,那师匠就却之不恭了。”

侍棋面露犹豫,她担心师匠,却也不好僭越。竞日孤鸣瞧她焦灼的神色,笑道:“你真是很像我的一个故人,她照顾我很多年,也像你这般关心我。”

侍棋不知道说什么,她知道师匠是个有过去的人,但师匠从不跟别人提起。她只是把药包塞给竞日孤鸣:“师匠,一定要吩咐按时煎药送药,您这身体一日都不能拖。”

竞日孤鸣扶着门板进屋,才大口大口地喘嗽。下人接了他的药包不敢多问,低着头就往后厨忙活。他扶着墙走到窗边,今早学童来接时那盘棋还没下完,他坐下顺气,思索怎么在这盘棋上力挽狂澜。他对这盘棋的执念太深,好似赢了这盘棋就能得到什么,其实不能。

“你那个徒弟,现在仍然被九算玩得晕头转向,每次对付他们都手忙脚乱的。”竞日孤鸣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,他已经下得毫无章法了,“矩子,我有时候真想问你,为什么是俏如来。”


当年金碑开局,墨家矩子不过二十三岁,就已经把自己的人生打理,打死了。他云游四方,寻找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,在棋桌上遇到竞日孤鸣时,这个体弱多病的小王爷也不过十六。那时他已在九算的联手布局中反将一军,同修的血污中他只需一眼,便知这个小他几岁的王爷今后必定掀起腥风血雨。然而竞日孤鸣一无所知地沉浸在他的棋局里,二人兵戎相见,兰陵王在战场上疾驰,默苍离四两拨千斤,轻易就摘下他的面具。他的智计、谋略、欲望乃至最初的本心,都暴露在神弈子面前,而神弈子要看的,却是兰陵王如何破阵。北竞王不懂得收敛锋芒,竟在自己面前原形毕露。天幕低垂,神弈子走了。

神弈子的背影在竞日孤鸣的记忆里活了很多年,后来神弈子换了个名字现世,默苍离的背影又在竞日孤鸣的记忆里活了很多年。金碑开局已逾十载光阴,他坐在北竞王府的大殿里,才顿悟那年金碑开局,自己本有机会成为他唯一的徒弟。

两人再次见面,竞日孤鸣有意逞能,却没想他站在默苍离面前,也仍然是那年的模样。那一刻默苍离又化身为神弈子,对竞日孤鸣说:当年若是我想赢,再让三子也能败你到无地自容。

那夜,竞日孤鸣回宫摆起当年那一盘残局,回忆着二人的棋路反复推演。他从春寒料峭弈至秋风送爽,发现若他再得三子,必定能大败神弈子。他已准备好下次对上默苍离的说辞,但这套说辞还没来得及传入默苍离的耳朵,默苍离的死讯就先进了苗疆。

诛魔血印,一脉单传,杀师血继。

“如果让我来杀你,你的头颅不会悬在天擎峡被武林耻笑,九龙天书之局,也没有人是小王的对手。”

他自言自语,月色透净,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又看见了神弈子。

那人还是二十三岁,一袭青衣,意气风发。他说:“别说多余的话。”

竞日孤鸣笑笑:“分明让俏如来与我对弈,他不一定能赢我。为什么我只是下棋太认真,就被你革除在外了。”

“这么多年了,你还不明白?你与俏如来的差别不在棋艺。”

“那我输在了哪里?”

“你输给了你自己。”

竞日孤鸣呆呆看着他,怔了许久,突然飞起一掌掀翻棋盘,心神激荡无法抑制,口中呕血不止。他噗嗤一下又哭又笑,随后又噙着眼泪大笑不止,笑三十年爱恨,笑命运弄人,笑随性而来败兴而归,笑蛰伏多年功败垂成,笑到最后月色都在颤抖。

他道:“神弈子,只有你看见了真正的小王。莫怪我何苦执着,哈。”

神弈子在透明的夜色中看他,正如当年注视他低头思忖的模样。

“再来一局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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